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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九落終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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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愧是青師弟!”馮來宜站在青懷軫身旁,目光順著青懷軫的劍光望去。血跡蜿蜒,伏屍劍下的是那個總是掛著甜笑的女孩,現在的她神情是如此茫然,至死都不知曉究竟為何會被自己最喜愛的青師兄一劍斃命。

“青師弟能力挫素有九落百年奇才之稱的端賢師叔,其後又可以冷靜的來夜韻喜歡的地方,再一劍將她斬殺。”馮來宜輕聲笑著,“一劍斃命!如此快的動作竟連絕望的機會都不給她,青師弟當真是憐香惜玉。”

青懷軫側目去看馮來宜,卻見他笑得輕松。

“這般讓她死得茫然也好,至少不會心痛。”馮來宜回望向青懷軫,“鬥膽問青師弟一句,為何青師弟有如此超絕的劍術?竟能大敗端賢。”

“我下山時,掌門將門中密技交於我。”青懷軫簡潔地答道。此刻看著地上的夜韻,他竟沒有一絲的心痛,這確實是值得欣喜的事,是夜韻欺瞞自己在先的,自己沒必要覺得愧疚,對,沒錯,自己沒有做錯,沒有!沒有!

“哦,這麽說,松塵師伯早就知曉會有這一天,便找了同樣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——青師弟,再授予青師弟貴派的密技,為的就是有一天讓青師弟斬殺端賢?”馮來宜自顧自地說著,全然不管青懷軫幾近青黑的臉色,“不過,青師弟也當真是狠得下心來,想當初,端賢待你如親弟,而夜韻也是真心喜歡你,如今這兩人都死在你劍下,不知他們死後會作何感想。不過,這也不是青師弟的錯,畢竟這也是為了大義!為了大義,才斬殺了自己最親最愛的人!呵呵呵。”

“你!”青懷軫凝眉冷視大笑的馮來宜,不知為何,後背傳來陣陣陰涼。

“看來一時半會兒,劉師兄也趕不到了。”馮來宜哈哈一笑,“我倒是給青師弟講個故事。”

“我不——”

“欸,青師弟先不要推辭,我相信青師弟聽完了會大有感觸。”馮來宜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,“從前有個門派,這個門派呢建於山澗之中,門中的人也多來自山野南疆。這個門派喜歡自己煉化丹藥馴養野獸,本來也是不與外界相爭,日子過得平靜祥和。但突有一日,有兩個自詡正道的門派突然闖入,不由分說便開始屠殺這個門派中的人,理由是這門中的人施毒謀害百姓,後來門中的人才知自己煉藥的餘下的聖水全都倒進了山澗,而水流到下游又被人取食,不想那聖水混合成了毒藥,毒死下游的眾多村民。”馮來宜頓了頓,面上帶著一痕淺淺的笑,“門中的十分後悔,便向那正道的門人解釋並打算尋找解救之法,卻不料那些正道之人全然不理會,依舊只顧斬殺!不顧老少婦孺,幾近使其滅門才罷手離去,教主司馬鷹與眾位護法都戰亡,當時這個門派的教主的幼子便立誓,此生必報滅門之仇!”

馮來宜笑看滿面震驚的青懷軫,繼續道:“當初我拜師巫祝門,後竊取溺香密謀報仇之事。恰巧發現夜韻她來歷不明適合做這替罪之人,我便擄她作為掩飾,我只不過在她體內註入了一種活香,只要她還活著就永遠除不掉身上的花香味,然後引你上鉤,再趁你們回門之時潛入九落門催動部分溺香,這時我再以巫祝門弟子之名來到這裏,促使你殺死端賢夜韻。”

“你為什麽要這麽做!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們!”青懷軫漸漸回過意識,聽明真相的他睚眥怒裂。

“為什麽?我不說了,我要報的是滅門之仇自然要你們全部都死。說來,我也是偶然間發現,端賢和夜韻居然都不會受到溺香侵蝕,我才需要有人能幫我殺了他們。而你,青師弟,我看得出你修為頗深,比之端賢有過之而無不及,我便想就是我催動全部的溺香,若是你有心求生,我也不一定殺得了你。不過現在,呵呵呵,青師弟,你還會想活嗎?”馮來宜把身子靠近青懷軫,邪邪地笑著。

“我仇已報,本也不打算活著,所以告訴你個秘密哦!溺香的宿體是我,而且,這溺香根本無解,毒源死了只會讓所有的毒都揮散開來,”馮來宜一把長劍直刺自己的胸膛,唇角血液流淌,勾著唇拔出染血的劍,“這會兒毒會更強更濃誰都跑不掉,而你,青師弟,你會和我一起死的對不對?呵呵,現在的你又有什麽資格求生?還是隨我一起死了吧!黃泉碧落,我隨你一同去看你的端賢師叔,韻兒師妹——”

“哇!”青懷軫紅著雙目,一劍劈向馮來宜,直直倒下的馮來宜又被青懷軫一劍貫胸。

青懷軫覺得此時空氣中的花香味更濃,甜膩膩的味道埋沒了他,侵染在其中連呼吸都困難。的確,現在他只求死不求生,身體腐爛的感覺猶如萬蟻噬心,一點點腐蝕掉自己吧!他艱難舉步走到夜韻跟前,除去那蜿蜒的血跡,他的韻兒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,馮來宜說過,韻兒似乎不會被溺香侵蝕。真好!那麽自己就可以抱著她,就這樣坐在這裏安靜的抱著她睡,直到在夢中他們再次相遇,他們約好了要去自己的家鄉,在夢裏他們依舊可以一起去,只要這樣睡著,睡著這一場永遠都無法醒來的夢。

一年後,喻丹山,九落門。

“毒瘴已經散去了。”松巖望了望外邊,輕聲說道,他回望了下密道裏的不到百人的弟子們,其中不少還是四肢殘缺的,不由長長嘆了口氣。

一年前九落門遭遇劫難,幸免者只有這逃到密道中的幾十人。護山長老臨危主持大局,總算穩了人心,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掌門還有其他幾位長老應當是殉難了。

“師弟,你可好些了?”松巖在逃往密道時看見了重傷瀕死的端賢,不知為何,他的傷似乎是人為並非中毒,所幸他也沒有中毒的跡象,自己也幸好將他救了回來。如今端賢的傷已無大礙,只不過他整日陰沈不語的樣子著實可怕,要知道以往的端賢師弟絕不是這個樣子。

松巖見端賢不語,也不強求。吩咐了幾個弟子出密道查探,見那幾個弟子平安回來,便讓其餘弟子一同出密道重返九落門。

端賢現在的模樣胡子零落,神情恍惚。一年前,時月便通過夢寐告訴他時女已死,而他端賢也再沒有回時界的必要,從此留於人世追逐輪回便罷了。整整一年,他回想著往昔的每一幕,自己究竟是為了時王之命才去守護夜韻還是其他,若只是命令之由,今日夜韻已死自己又為何仍舊抱有如此之深的執念?夜韻對於自己究竟又算是什麽?

“長老!”一個弟子匆匆跑回,“長溪橋旁發現了一具未被腐蝕的屍體,似乎,似乎是——”那弟子偷偷瞄了端賢幾眼。

“是什麽就說!不要吞吞吐吐的!”松巖喝道。

“是!那女子似乎是端賢師叔的徒兒夜師妹。”這名弟子低聲支吾著。

卻在一瞬看見端賢眸中閃過的光芒。“夜韻!”一聲呼喊,飛身沖向長溪橋。長溪橋,夜韻最喜歡的地方,那裏安靜少有人至,她以往總是偷偷跑到那裏睡一個下午睡到飽才肯回來。

如今的長溪橋碧柳紅花早已不見,流水仿佛已經靜止,一柄利劍貫穿了一具屍骨,那恐怖的樣子怵目驚心。而在另一端,夜韻正躺在一具屍骨的懷中,沒有腐朽的夜韻真的如睡著了一般。

現在就是午睡的時刻,她只不過是貪睡而已。端賢如是想著,笑著走到夜韻身邊,那具早已分不清是誰的屍骸正垂著首,似是深情地看著熟睡的人,又似是隨她一同入了夢。

端賢從那屍骸手中奪過夜韻,牢牢抱在懷中,一腳將屍骸踹到河中,一聲大喝:“青懷軫,你不配!”

又是一年端賢助松巖重整九落門,松巖自知自己資質不足,又不願九落絕學失傳,便將九誅交於端賢。端賢以此相要挾,逼松巖交出秘術重生之法,松巖迫於無奈只好妥協。

十年後,端賢集九落門心法精髓習得九誅,並將其融成琴技自譜曲文,後因摯友湯徹相助使夜韻重生,而將琴譜送予湯徹。

夜韻重生十年形貌均不改變,松巖後查出夜韻本非常人,重生之術又風險極大,夜韻重生只產生了一個由屍與靈相拼接的夜韻,其現在的形態已經超出人界,故而不老不死。

又五十年,端賢為夜韻尋求解生之法,不願其一人孤獨於人世。

“啊!師父回來啦!”夜韻笑著。如今,端賢與夜韻住在喻丹山下的小屋中,端賢為求解生之法走遍大江南北,雖然有時夜韻也會同去,但端賢始終覺得是自己愧對夜韻,一直不希望夜韻為此奔波。

“呵,韻兒,我回來了。”端賢修道有成,蒼發掩住俊顏看上去無故多了份哀戚。

“師父,夜韻給你做了你最喜歡的涼糕哦!”夜韻甜甜笑著,“師父怎麽獎賞夜韻?”

“嗯,韻兒說吧!”端賢拿起一塊涼糕細細品嘗。

“那師父給夜韻彈琴吧,就彈譜子裏的那幾首!”

“好。”端賢爽快答應。

是夜,二人坐在院落中閑聊。

“師父,夜韻覺得有太多事都記不清了,時間越久忘得就越多,雖然我外貌沒什麽變化,但有些東西果真還是會隨著時間改變。”

“韻兒不必擔心,忘了就忘了吧。”端賢用手梳理著趴在自己腿上的夜韻的頭發,輕聲道,“韻兒只要記住一件事,然後活下去就好了,不管那是什麽事,只要記住一件好好活下去,終有一日——”

“師父的意思夜韻懂,那夜韻就聽師父的,記住一件事,好不好?”夜韻輕笑著,倏地又落寞起來,“可是師父,這麽久的時光,就算是夜韻也會被磨得冷漠麻木,終有一天也會看盡世間炎涼,到那時,就連夜韻自己都不知自己還能不能再笑得出來。”

“韻兒——”端賢聞言,只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。是否在後悔?後悔當初讓她重生,或許過了百年又要留她一人孤獨。

夜韻不再說話,只是把頭埋在端賢懷裏,“那,夜韻答應師父,就算有一日我真的變得內心冷漠,在師父面前我也一樣笑給師父看,好不好?”

“韻兒——”

“就這樣吧,師父,這樣我心裏好過些。因為我也不忍師父你這般傷心難過。”夜韻緊緊抱著端賢,終不再言。

“好,只笑給我看就好。”端賢應允,合目時心已成結。

曾經有個樵夫在山中看到一個女孩子。樵夫問,你在這裏做什麽?

女孩回答,我在等師父。

後來每天樵夫上山都會遇見女孩,而女孩依舊在等她的師父。

又是幾十年,女孩的師父依舊沒有回來。

行將就木的樵夫想在死前再來看這女孩一回,白發蒼蒼的老樵夫就又來到山上,依舊問,你在這裏做什麽?

女孩依舊回答,我在等師父。

樵夫閉上眼,覺得人一生也不過如此,似乎不管怎樣都在做著同樣的事,醒來看見第二天的太陽,又在第二天的月亮下睡去。往往覆覆,人生不過爾爾。

見老樵夫不再說話,女孩又望了遠處許久,才輕聲道:“不過,師父應該不會回來了。”

人生終如曲,繾綣動心過後,不過是,曲終人散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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